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,我們隊場房前有我們家兩棵磨盤粗的大柿子樹,場房西北方還有一棵同樣粗的火過柿子樹。 柿子剛紅,還沒熟到軟的時候,爸就摘回兩大竹籠大柿子,媽就在晚飯后添大半鍋清水,燒到手能感到溫溫的程度,把柿子放里邊,晚上再給鍋底下加幾遍火,保證水溫不燙也不涼,這叫“拔”柿子,就是用水撥去柿子澀味之意。第二天早上,柿子就又甜又脆了。媽就讓我和弟弟用盆給鄰居們端。 柿子熟透了,我們又大筐大籠地摘回來,放在樓上大大的竹蒲蘿里。軟了后又給親戚鄰居們送,還用軟柿子烙甜餅。盡管這樣,柿子還是吃不完,媽就讓我去縣城的西河橋上賣。 初冬的一個星期日,天很晴,但還是有點薄涼。早飯后,我和二娘一人提一籃柿子,迎著東方紅紅的卻沒有多少熱量的太陽,走陂頭,過西坡,一路直奔西河橋。 西橋上,已是人頭攢動,熙熙攘攘,賣小豬賣雞的,賣雞蛋的,賣苞谷皮賣麩子的,賣漢煙葉子的……叫賣聲,討價還價聲,此起彼落,于耳不絕,真有點《清明上河圖》里的景象。我和二娘在西橋的北邊石欄上找了空子坐下來。 “女子,柿子咋賣?”剛坐下,就有人問,我著急的回答:“我媽說一毛錢八個或者十個?!蹦膫€叔笑了:“這娃,實在的很。那就十個,給我數(shù)五毛錢的?!蹦侨俗吆?,我攥著那幾張嶄新的硬錚錚的一毛錢紙幣,數(shù)了一遍又一遍,甭提心里多高興了,第一次來賣柿子,竟然這么順當,剛來就見了個大買主?!安灰獢?shù)咧,趕緊裝上,操心叫誰偷去著?!甭犃硕锏脑?,我趕緊把錢裝進上衣口袋。
j: d2 f/ C$ e+ z就在這時候,來了幾個半大小伙子,不是我們農(nóng)村娃打扮,他們將我和二娘圍了個嚴實?!澳氵@柿子咋賣呢?”“一毛錢八個。”我才準備開口,二娘搶著說了?!斑@么小的柿子,甜不甜?叫我嘗一個吧。”那個大個子的說?!安恍?。就是這柿子,看上了買,看不上你走?!薄澳愕恼u?”“一樣,一毛錢八個。”還沒等我回答,二娘又搶著說了。那個小伙將藍里的柿子挑過來,揀過去,拿起來放下,放下又拿起,磨磨蹭蹭。二娘生氣了,“不買了你就走?!边@時,一個碎個子說“買,我掏錢?!贝髠€子才說:“數(shù)吧,八個就八個?!焙髞硭麄冎辉诙锬琴I了兩毛錢的柿子就走了。我說:“娘,咱剛賣十個呢,你咋硬給他們說八個?”二娘邊拾掇著藍里的柿子邊說:“喔就不是安心買柿子的。一幫子二道毛,慫色貨?!薄澳撬麄兿敫缮叮俊薄按蛄鞯??!蔽也唤獾乜粗铮睦锵?打流的?打流的是干啥的?“柿子咋賣呢?”噢,買主又來了,我們又忙于生意了。 還沒到晌午,我和二娘的柿子都賣完了。提了藍子往回走,下了西橋那坡,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,二娘說咱把今兒賣的錢數(shù)數(shù),看能賣多少錢。我把口袋里的錢全部掏出來放在藍子里,數(shù)來數(shù)去,找來找去,怎么沒有第一個買主給的那五毛錢?二娘說:“看得是給人找錢找出去了?你那錢還有啥記樣兒?”“沒給誰找錢,人家都給的毛毛錢。那五毛錢都是新的,我是折在一起的?!蔽壹钡每炜蘖恕6镌谒嵌彦X里翻了翻,翻出兩張嶄新的一毛錢?!笆沁@吧?這兩張是被折過的。我就看那幾個半大小伙不順眼,果然是他們把你錢偷了,還用那錢買了我的柿子。”“二娘,那肯定是那個碎猴。他在我身邊蹲來著?!薄翱隙ㄊ窃谀銛?shù)錢、裝錢時他們看見了,所以就過來了,買柿子是打幌子呢?!倍镉峙闹业募绨蛘f:“好咧,別難受了,娘把這兩毛錢給你?!薄澳铮也灰??!蔽覔踔锏氖?。但為了安慰我,二娘把那兩毛錢硬塞進我口袋,說什么也不讓掏出來。 回家的路上,樹上的鳥兒只是歪著頭,瞪著小眼睛看著我,靜靜地,不跳也不叫,它可能也看到我不高興。的確,我心里真不是味兒:后悔,難受,感激。后悔自己太幼稚,沒有一點防范意識;難受的是,五毛錢,要頂媽三,四個勞動日呢,等于媽在那寒風中要白干三四天呢;感激二娘,給了我那兩毛錢,盡管只有兩毛,也得她下兩天的苦呀。 唉,吃一塹,長一智。任何時候,做任何事,都得謹慎,粗心大意,就有失誤。 ! t3 k* t; m7 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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